爱是一场流亡，终将尘埃落定

>>>凌晨，梦魇。

                                                                    

    他做梦了，梦里有一个巨大的撕裂的伤口，安静的渗出血红色的无望，血红色的悲鸣，大片大片蜿蜒滋长的红被弃置在空气里。殷红色的血液铺满了离地三尺的舞台，戏子与看客悄然死去，满袖盈香，终寻不着生时的恩怨情仇……疲惫着醒来，发现已是凌晨四点，泼墨似地绛蓝在天空中洋洋洒洒的肆意渲染，晦涩的压抑。



    他从床上爬起来，然后灌下大杯凝了茶红的隔夜茶水，恶心感从胃部接连不断的上涌，异常难受。揉了揉太阳穴，他将自己藏在光线也难以触及的角落里，双臂环绕膝盖紧紧地蜷缩成一团，困顿袭来，他睁大双眼，黑漆的瞳孔在他的失神里被无限的放大。­他还是陷入那段过往里了，异常平静的表面下，染血的灵魂歇斯底里。­半仰起头，他似乎看到了时间的强大，让一切慢慢发酵，而后腐烂。某些人事，某些信仰都会腐烂，连带着他一并烂掉，变成任何人都难以辨认的模样。

  

    他伸出手碰触由肩往下延伸过的疤，狰狞的就像一张畸形丑恶的脸，覆盖住整个背部。眯了眯眼，他记起这个疤痕是最后一次争吵留下的。他记得父母总是吵架。不单单限于嘴上的争吵，更常见的是相互撕打，摔东西。那是最激烈的一次。满目残骸，流血，尖叫，他安静的站在这般狼藉的战场之外，身体早已脱离了大脑的控制，不知闪躲，不知退避。偶有四处乱飞的物件砸在他身上，留下或大或小的口子，带血的、不带血的，生疼。



    他睁大着眼看着那个男人疯狂的挥舞着刀追赶女人。他听见一声一声惊恐的嘶喊：啊啊啊啊啊。如此熟悉的声嘶力竭。他看着女人撞破大大的落地窗，从低矮的黑色雕花栏杆上坠落下去，如同一个破败的布偶。他就这样看着，没有阻止，没有呼救，只是将一切仔仔细细的收进眼底。男人将他狠狠的推到在阳台上，用脚踹他，用物件砸他，大大小小的玻璃碎片深深扎进肉里，他不闪不避。他用沉默去反抗，渐渐触及男人底线。终于，他胜利了。女人的尸体引来了警察，男人被带走了，他亲手指证的。而很多年后，他都记得男人被铐走时的咆哮声和饱含恨意的目光以及那句如影随形般纠缠了他这么多年的话：孽种，你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那般咒怨，那般歇斯底里。




    他记得他把那段不堪的过往告诉那女子时，她的眼中是无可掩藏的悲悯与怜惜。她一寸一寸的吻着他背后宛若蛇爬的疤痕，轻柔而谨慎。她说：亲爱的，这是个坟，这个离天堂最近的坟墓实际上是通向地狱的。她捧起他的脸，他看见那眸光里展露无疑的温情：亲爱的，墓往东，坟朝南。所以我们只向北行。亲爱的，过去无需告别，因为活在再他处。她说：亲爱的，请别再回忆，那些记忆都是淌血的单瓣蔷薇，即使在时光闪烁的萤火里流动的仍是残忍的光。



    而在她离开后，他建了一座城，里面灯火辉煌却空无一人。他在现实与回忆里来回摆渡，肆无忌惮的透支着生命里的悲戚。他杜撰了很多很多关于行走的记忆，是为了覆盖那女子留在他生命里不可忽略的空白。只是可惜，一切都是幻景，一切都是泡影，一切都是难以托付的梦境。­



    于是，他开始写或长或短的字。字里是隐晦的寂寞，他会在结尾的时候保留下一段一段的生路。然后将它们留在不见天日的角落里，任由它们繁衍出大片大片的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