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姓之人》：生命之“熵”的意义

王小波在“黄白青三时代”的总序中曾提及自己的“反熵”观点，“反熵”追求的是一种貌似无谓的虚无或微不足道的微功，“有中生无 无中生有”就是反熵过程的本质。于是，小波说“人类的存在，文明的发展就是个反熵过程”，也就是说人类存在和文明发展的本质就是反熵过程的某个分身。我不清楚小波的“反熵”观点是否源于萨特的“存在与虚无”，也无从得知雅克·范·多梅尔是否知道小波这个“非人”，但多先生电影中形而上的哲学理论和小波的“反熵”观点如出一辙。尼莫在电影中提及“熵”的理论，而电影便是以“熵”作为基点建造成数个面再由各个面延伸出数条线再由各条线分散成数个点再由各个点分散成数个点直至裂变成无数微点的假设影像。在这部电影中，观者会看到与《机遇之歌》、《罗拉快跑》甚至是《蝴蝶效应》相似的痕迹，但也会发现其结构更加混乱“无”序，想象力更为天马行空。



从多梅尔以往的两部电影（《小英雄托托》和《第八日》）和中便可看出他所侧重的精神层面的走向，就是对于不同生命意义的涉猎。这里的生命除了其本身的含义之外，更多的是延伸为“人生”与“命运”，而《无姓之人》就是依据“蝴蝶效应”进行裂变。尼莫在选择父母的问题上，人生“一分为二”；在爱情以及后来的家庭生活上则是三种选择的假想生活，与埃莉斯和吉妮的两条爱情线则是在与父亲生活中衍生而来，与母亲的生活导致她与安娜的两情相悦；对于命运的不可选择性，尼莫在不选择的基础上酝酿出了N种选择，也就是“以一生N”。



《无姓之人》不同于传统的科幻与奇幻题材的电影，个人更愿意把它看成一部“意识迷幻”电影。多梅尔把人生这条单行道在虚无中以模糊的形态演变出无数种可能，这无数中的演变在我看来正是电影所需要的：电影不但需要以现实的方式呈现现实，更需要为现实创造一个超现实的假想世界。从某种程度而言，蒙太奇的频繁使用则是这部电影的一种标志。在蒙太奇的不断转场之中，现实的不可能性才在影像中成为了可能，时间逆流也在“六重维度”中如“水往低处流”般简单。一切的可能和选择全存在于尼莫的想象之中，而多梅尔把这种想象转变成了影像。



本片的视觉特效则是由Uli Nefzer接手Louis Morin缔造，Louis Morin曾负责的《飞行大亨》中迪卡普里奥饰演的霍华德·休斯在自闭时的画面和影片始末对于儿时的追忆皆充满了一种迷幻气息，而他所负责的《美丽心灵的永恒阳光》自始至终都充满了晦涩迷乱的气息，而Louis Morin所负责的《香水》也因为香水有“毒”充满了摄人心魄的迷幻调调。Louis Morin和Uli Nefzer丰富的“迷幻”经验的积累也为观众带来了新奇的视觉体验和心理感受。除却纷杂的分枝之后，便会发现“三种假想生活”的主干，而无论是“万水千山 沧海桑田”还是这三种生活皆是因为尼莫的假想。于是，相对于尼莫这个绝对主角而言，其他角色更则是故事所需的配角，饰演成年尼莫的演员是杰瑞德·莱托。迄今为止，他最精彩的表现是无疑是在《梦之安魂曲》因吸毒失去胳膊、丢了女友的角色的演绎。在这部电影中，杰瑞德·莱托亦很敬业的完成了对不同的成年尼莫的诠释，他对各个尼莫的演绎皆形象各异、丝丝入扣。



尽管影片的题旨在于讨论生命的意义，但不得不说这一切的选择必须架构在爱情之上。于是，人生的不确定性也就被带到了每场爱情之中，这种不确定性和动摇性的爱侣选择就如《非常公寓》之中飘摇不定并被无限放大和扩散。由于“蝴蝶效应”的随机与玄妙，无论是对于起死回生的生命还是失而复得的爱情的选择，《无姓之人》之中的转机也就显得更加随心所欲。



尼莫的三种爱情生活分别是：尼莫与安娜两情相悦相逢难；尼莫对埃莉斯有情，而埃莉斯对尼莫无意；而第三种爱情生活中的吉妮是有意的落花，而尼莫则是无情的流水。尽管第一种生活情相悦、难相逢的尼莫与安娜之间充斥着一种颠沛流离的动荡感与不确定性，但这就是真情实感的原始模样；尼莫与埃莉斯的第二种生活过于悲苦，但“事情总会解决的 即使结局悲惨”；尼莫与吉妮的第三种生活虽物质充足但精神空虚，所以尼莫对于活着感到痛苦不堪。电影最后，尼莫在时间逆流之中回到了自己的9岁时光，与安娜一起坐在河边，可以看作是三种假想生活之后的一种选择，也可以看作是对一切完好如初的不选择。田纳西·威廉斯的“每一条路，都是正确的路，一切都可以是另一种模样，而且具有同等重要的意义。”并没有完全否定其它两种生活模式，而尼莫所选择或不选择的生活方式则是由于对未来恐惧的自我怀疑。



对付生活“万变”的方式就是“不变”，这就是电影之中所提及的棋局中的被动强制：唯一可行的走法就是不动。虚无是熵增，存在是熵减，而反熵则是一个无欲无求与收获未来的悖论。多梅尔以影像的方式在一片荒芜的现实里，建立起了一座精神伊甸园。存在是生命的意义，虚无是生命的意义；得与失是生命的意义，生与死是生命的意义；选择是生命的意义，不选择也是生命的意义。然而，生命最简单的意义在于始于虚无而存在，再由存在走向虚无，而人为的虚无必须建立在自身存在的基础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