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王之王》：港产警匪片的变迁

警匪片作为香港电影的一个重要类型，在近二十年来一直在追求变化。以往港片警匪片中虽然依然凸显这一类型影片中的正邪对立和矛盾冲突的同时，却也有意识的加入了传统武侠片中的侠义精神在内。杜琪峰曾经说过，香港电影中的“枪”在很多时候就与古代的“剑”有着太多的相似之处。在精神上，则赋予了太多港产片中特有的“情谊”和“道义”在内。无论是吴宇森的《喋血双雄》里杀手小庄与警察李鹰的惺惺相惜，还是杜琪峰的《PTU》里警官展与肥沙的深厚情谊，都是香港警匪片中最吸引人的地方之一，也为这些类型片贴上了“香港出品”的符号，在世界影坛都值得称道。遗憾的是，随着香港电影工业的萎缩和经历多次金融风暴和经济危机的冲击之下，这些原本非常明显的港片特色也在逐渐消失，“情义”已经不再是港产警匪片中所要重点表达的一个正邪对决之外的主题，与之想成对应的则是，越来越多的展示在高度商业化社会中人性迷失和善恶的片子出现，以及在金融危机下对于人性贪婪和迷失的探讨也越来越多。陈木胜2004推出的力作《新警察故事》里的负面角色就是一群迷失在发达的物质生活里精神却极度空虚追求刺激的“富二代”群体，到了杜琪峰的两部《黑社会》里，就连代表黑暗势力的黑帮也在任达华饰演的吉米带领之下利用所谓的“计谋”而不是以往的“打打杀杀”来获取利益，而且表面化的合法生意也越来越多。在经历了新一轮的经济危机之后，这种港人在命运上难以自控的不稳定状态也越来越明显，对于经济危机带来的恐惧则明显被放大化，表现在电影上就是一系列关于人性在金钱面前迷失的作品大量出现，去年有《窃听风云》，今年则有《火龙对决》，还有这一部刚刚上映的《枪王之王》。

这几部作品，相似之处都是刻画了经济危机下受经济困扰的人物最终沦为罪犯的故事，无论是《窃听风云》里的“三人行”，还是《火龙对决》里的任贤齐，还是这一部《枪王之王》里的古天乐的角色，都是在经济危机的打击下命运难以自控，却妄图通过非正常的途径来挣扎时却触犯了法律底线，最终走向毁灭。这种影片中，所体现出的一个细微暗喻就是人在经济大潮和金钱诱惑下难以掌控的自我命运，带有相当的宿命色彩在内。而且编导也有意无意的凸出剧中人物的悲情地位，将人物命运的不能自我掌控的悲剧进一步放大化。这一点，在《窃听风云》中体现的较为明显，如果说吴彦祖的角色还是因为年轻而带有极强的野心色彩的话，那么刘青云和古天乐的角色身上都背负了太多的压力和责任在内，最终的选择和下场就带有极强的悲剧意味。这与以往警匪片中鲜明的警匪和正邪的对比有着很大不同。

近些年来，杜琪峰的银河映像几乎成为港片坚持的一面旗帜，旗下的多部作品却都包含有极其浓重的宿命色彩和不确定因素。无论是《非常突然》里结尾处警察的集体死亡，还是《暗花》里被人摆布无力挣扎的人物特征，再到《大只佬》里的对于因果业报的探究，无一不透漏出银河映像自身浓重的风格在内。就连杜琪峰最知名的《枪火》和《PTU》中，也无一不透露出人自身命运难以自控的悲哀。《枪火》中的几位保镖的命运就像那片中出现的纸团一样难以确定方向，而《PTU》中几位警察则是完全因为一场意外而被迫卷入后在一个夜晚必须做出选择的无奈。这些作品的出现，并非偶然，一个主要因素就是反映了港人在回归前后对于自身命运不受掌控的无奈和悲观。尤其是在香港回归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尤其是在经历金融风暴的冲击后，港人的自信心受到沉重打击，内心充满强烈的压抑和被排斥的情绪，对于前途的绝望和宿命的悲观情绪就蔓延开来，最终直接影响到主流类型片的创作。像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所出现的吴宇森等英雄片里通过个人努力改变命运的人物精神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却是一个个命运难以自控的大小人物。

另一方面，高度发达的经济状况和科技成就却并未使原本对于自身地位难以确定的港人进一步变得紧密，反而是表现出在经济迷局中人性的迷失、扭曲和疏离。《窃听风云》里的吴彦祖、《火龙对决》里的任贤齐，还有《枪王之王》里的古天乐，都是在金钱诱惑下人性扭曲的典型，其深层因素却是难以接受经济变化背后带来的社会地位变化。这种难以接受的错失感才是这些人犯罪的根源之一，并非只是单纯的对于金钱的追逐和欲望。而外界压力也在暗示着金钱社会下人性自身命运的压力和人际关系的金钱本质。《窃听风云》中吴彦祖做别人女婿的压力和《枪王之王》中古天乐的上司李冰冰对于他的盛气凌人的占有欲的细节都暴露出了现代社会中人际关系的金钱化。而这种人际关系的异化也是造成剧中人铤而走险的原因之一，也是在金钱迷局和物质社会中妄图通过非法手段获得地位和实现自身所谓“价值”的不归之路。

任何一个时期的艺术都是服务于特定的时代，都带有明显的时代烙印。港片自上个世纪走入低谷以来，至今难言复兴。加上香港近些年经济状况的难题和政治诉求回应的缓慢，在港片中充斥了太多的悲观和宿命色彩在内。作为警匪片，永恒不变的是正邪对立和邪不胜正的表达，却在时代变迁中融进了太多的港人对于自身命运的思考和社会的关注在内。警匪对立依然，却有更多的无奈和悲情在内……